编者按:
古务运动发展小组的朋友,庄迅,这两年一直在湘西待着,收集、制作傩面具。工作之余,他喜欢拍拍照片。至于傩戏和傩面具的知识,是个大课题,这里就不多介绍了。
我看了照片,很喜欢。不是因为摄影艺术或者非遗/民俗的角度,而是在一瞬间,这些照片甚至很粗暴的,把我从书本、影像、仪式现场中拉出来,把我拉到田间地头,床边灶头,指给我看:你看,这就是当下的传统,我们这样的人,不管喊不喊口号,我们的生活,就正在历史里。
以下是庄迅在一个下雨天。
跟我聊天的内容。
我们整理出来。
我前天背着一个电脑,跑到吉首这边来修电脑,看牙医。正好到河边,打电话聊聊天,结果下雨了。
我的对面,好多算命先生,摆摊给别人卜卦。我现在就在这么一个地方。
我其实一直是漂流的状态,这个城市待半年,那个城市待半年,就是这样一直游走。最近一次旅居,时间长一点:在湘西的一个古镇,准备住上三年,跟老婆一起租了个院子,弄面具。我本身就是湘西人。之前,总在路上寻罗,去各个地方找做傩面具的老先生们。结果还是跟湘西的刘明生师父有缘,很投机,所以我就回来,住在他在的地方。小时候,爷爷就为我办过一场傩戏:因为我顺利活到了十二岁。
现在想起来,就是热闹,很多人一起玩耍,一点都不可怕。就好玩,开心得很。你想想,戴着土地公公之类的面具,在那里唱戏,唱搞笑的段子,娱神,逗神笑。把神逗开心了,神会保佑你。神保佑你,大家都开心。我就站在那,被法师安排站着,做一些动作。他怎么做,我就怎么做。他磕头,我也磕头。他把我带到河边喝水,或者说是抱着我,从一个木桶钻出来。我不需要想什么,被带着走就行。长大之后,再去看傩戏,感觉它的仪式跟我小时候也差不多。
现在的傩戏,在乡村还很多,腊月特别多。有的傩班日程都排满了,从这家,到那家,游走。城市里的人,住在小区里面,也想办。但小区不允许,他们就直接到傩法师的家里办。我认识的一位傩法师,自己家直接布置一个傩坛,所有道具、神像全挂在屋子里,开始我搞不明白,后来才知道,就是因为一些城里人,借他的场地,无论如何也要办。
傩戏本身,只是整个仪式的一部分。第一部分,是法师做法请神,意思就是去通知那些神仙,告诉祂,今天要来这一家,帮助他消除灾难;神仙下来了之后,第二个环节,就开始表演。演戏,演各种各样的搞笑段子;最后一个环节是送神,送走了之后,这件事就结束了。在我老家,面具基本上都是傩法师自己雕,或者请他身边某个人雕。雕一个面具,可以用一辈子,所以他就花点时间,慢慢雕。我收集面具,就喜欢收乡里面这些人雕的。他们雕出来的面具有时候挺莫名其妙,你根本就分不清是哪个角色。他们就根据自己的理解,雕出来,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雕的是谁。
一般来说,乡村没有专业雕刻师,除非是傩戏特别盛的地方,广西有,贵州有,江西有,不过也少了。但有时候你看专业雕刻师雕的东西,就过于精细了。一旦精细了,我就会想到日本的面具,那种大小、薄厚、贴合脸的程度,都恰到好处,鼻子的位置都是严格量出来的。我觉得这不是中国傩面具该有的样子。
比如我自己亲见的,中国的傩面具,一般都没有那么合适。有的都特别小,根本挡不住脸。
人家就正常用。你想想,法师们出门要把面具放在包里面,在村子里面游走,去这家,去那家,本来就不便携带太大的面具,更不便携带太精细的面具,太容易坏了。我自己雕面具的话,更无所谓了。有时候不管木头多大,就直接雕了,有的太大,有的太小,都可以。你戴上面具,只要它能挡在你前面,大小没关系。
要说是传承规矩重要,还是当下人自己的创作重要,我觉得所谓流传,更多是在思想里,不是在规矩上。你只要身处在那个环境,不管你自己怎么发挥,都是在传承。
我接触的,做傩面具的师傅们,有些也没有考虑过所谓“传承”这个问题。他们只是在做这件事而已,做他心中想要的东西,凭喜欢做就好了:搞总结,搞分析,是别人的事,我喜欢搞这个,瞎搞就行了。
现在这些照片里的,都是我身边人。我经常书包里放着面具,遇到合适的人,就拍几张。照片里的人都不觉得这面具代表着神明。大家就是玩,玩开心,嗨皮。我自己也不觉得那是个神,它好玩,一个道具。
也有人可能以为,我好像努力传承、宣传某种文化,觉得很不容易。其实我只是搞一个喜欢搞的东西。如果说我的工作让别人感兴趣了,那也只是自然发生的事,反而不是我的初心。你想,这个传统有好几千年,我这点时间,算什么呢?慢慢做,慢慢敲,一天搞一点点。虽然敲背面挺枯燥的,但我感觉还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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